【百廿一中】老三中,我想给你画张像

老三中,我那些灿若云霞的早晨



浠水三中,是我曾就读过的高中。这个储存着我最美好青春记忆的学校,从名字到实体已经不复存在了。它的痕迹已经抹去,可是在我心里它的样子依然清晰。门口的池塘,热闹的小卖部,潮湿的宿舍,一墙之隔的油菜地,大片大片的田野,黄昏的树林。闭上眼,岁月的浮尘落下来,淅淅沥沥,淅淅沥沥,打湿了眼眶。那些奔跑的身影,开心的笑,槐花香,白月亮,一切可都还在?好想越过记忆的栅栏,再去走一走,看一看,那偌大的操场,那些灿若云霞的早晨啊。

蔡安祥老师和《石评梅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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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读是必不可少的。高一(2)时,我们的教室是操场另一头高地上的红砖红瓦房,一排三大间里,我们居中。教室外是一个连廊。连廊下面是我们课间活动场地,场地边沿是一排树,高大繁茂。绿树掩映,红砖朴雅,我们是在如此美好的环境里读书的,当年竟毫无觉察。那时的我们有太多的关注,喜欢在树下打闹,背书,偶尔也会靠着树干发下呆,更多的时候是瞭望,瞭望操场那头的风景,那些走动的人影。有时候人影越来越近了,原来是老师!于是,赶紧,一窝蜂逃回教室。

蔡安祥老师总是如此翩翩而至,胳膊下夹着一本书,一本杂志或一叠报纸。他总是眯笑着,嘴角和眼睛都有点弯弯的。他走路很轻,轻得似乎很有些蹑手蹑脚,好像随时准备从身后突袭某个开小差的你。作为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他顺理成章地占领了大部分的早晨,似乎早读才是他的真正战场,与语文课上不同,早读时的他总是那么神采飞扬。是入职才两三年的新老师呢,他有太多的激情和理想要与我们分享,一个妥妥的文艺青年。

早读是自由的,对于蔡老师,也对于我们。他给我们读一切他觉得美好的诗歌和文章,舒婷顾城北岛和海子,这些代表着八十年代文化理想中的最优秀的名字,就这样一次次地被刻写进我们年轻的记忆里,关于诗的语言和情感有了最初的画面和定义。他给我们读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四川的雨,台北的雨,漫长的雨季,绵密的雨丝,大历史与小人物,浓密的乡愁,苍凉的人世,它们同时抵达并撞击我们年轻的心灵。他还给我们读庐隐,读石评梅和高君宇,读他们的“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文学与革命,革命与爱情,一样的炽热和真挚,这些复杂的情感让我第一次知道:活着还可以有这么多的层级。激动于这样的发现,激动于文字的力量,终于有一日我攒够了钱,冲到新华书店买下了那本书,《石评梅作品集》(诗歌散文卷)。

在这样的熏陶下,班上很快就有一股文学热。我们学着写诗,写散文,写小说。我也是。整日寻词觅句,在现实与想像中不断穿梭。种子有了,花开只待时日。果然,高一下开始,就陆续有同学发表一些诗作、小文章,我也有幸忝列其中。记得其中有一篇很短的散文诗叫《寻》,是发在《星星期刊》上,还有十几块的稿费。在当时,这意外之财意外之喜,可真是莫大的鼓励。

再后来,小作文写得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高一末的某一天在翻《中学生阅读》时偶然读到一则“我最喜爱读的一本书”的征文大赛启事,就赶紧记了下来。接下来构思了几日,写了一篇散文(是散文!鬼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人家刊物原意应该是论述文之类的),也没怎么字斟句酌,就兴冲冲寄了出去。记得文章的名字叫《静夜寄枫情》,是用拟人的手法献给那本《石评梅作品集》的,那本书,封面上是一枚很好看的枫叶。至于文章写了什么,如今已完全不记得,但当时那种莫名的诗意和激情倒是难以忘怀。文章投出去也就忘了,直到高二上的某一天突然收到一封信和包裹,拆开是一本很大很厚的《唐诗鉴赏辞典》和获奖证书!二等奖,全国范围内的,这真是老天眷顾啊,有种被幸福击中的感觉!再后来,《中学生》阅读连载刊发了所有的获奖作文,还给我寄来了好几本。随之而来的是如雪片般的书信,来自于全国各地,恍惚间我好像成了学校的“名人”。可惜的是,这些信,那本《中学生阅读》《唐诗鉴赏辞典》,连同那本我珍爱的《石评梅作品集》,在数次搬家中统统散轶。世事不居,希望如今的它们仍能安好地躺在某个爱书人的书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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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中老师和他的细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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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文科班时,游子中老师是我们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他已经年过半百,却一点也不温和,也从来不知疲倦。瘦小单薄的身体里仿佛满蓄能量,装的全是高考、分数和他的学生。寒冷的冬天清晨里,他总是会在起床铃响起又落下时重重地拍打女生宿舍外的院墙大门,一边拍一边喊,“起床啦,起床啦!”,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教室,早早地候着。陆续,三三两两的同学们跨进教室。老头子秃鹫一样的目光狠狠地扫过,那些睡眼惺忪的脸,立马一个个激灵,醒过来,书声一片。

可是,总有迟到者。每每早自习铃声一响,游老师便会立刻从里面关上教室的门,然后悄悄地躲在门后,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细竹条,守着。于是,我们总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细竹条被高高地举起,然后又灵活地落下。不知道是哪个又挨了一下,抱头鼠窜。后来,被打的多了,那些调皮的男生有了经验,他们结伴而行,这样等门半开后,他们突然发力,一齐冲。集团作战,总能侥幸逃脱几个。

然而,游老师身手很是敏捷,又一直潜伏在那里蓄势待发,门神一样,因此很难幸免于难。记得有次一个大聪明也是迟到,门一推开就撒腿开跑,细竹条没打着,游老师急了,赶紧去追。于是,一个满教室转着圈跑,一个满教室转着圈赶。那场面,真是太欢乐了。只是,大家都憋着,不敢笑。

游老师就是这样的做派。讲课时认真忘我,发火时捶手顿足,骂人的话土得掉渣,平时走路时腰板总是挺得笔直。因此,就有同学叫他“游老板”,或者“老板”,甚至是“板”。

然而,这样的“游老板”,对我却是格外宽容,极有耐心,简直是慈爱。因为是理转文,一进班的那天,他就当众宣布了一大堆给予我的特权。比如,晚自习时间我可以自由支配,爱干什么干什么。再比如,早读或晚读时我可以离开教室去操场或是以外的地方读书,背历史地理,而其他人都得呆在教室读语文或英语。理由是他觉得我的语文成绩已经很好,不需要再浪费时间,而历史地理则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特别遗憾的是,如此的厚爱和特许,最后竟还是被我辜负。高考成绩出来,我的语文竟然没有及格!填志愿那天,记得游老师铁青着脸,他秃鹫一样的眼睛盯着我,好半天,高高举起的手终是没有落下。

我很惭愧,这样的辜负,我已无力回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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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锐校长和两根油菜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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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操也是必修课,早操后还有不定期的校长训话。王锐校长站上来。起始,脸很严肃,声音也很严肃。“昨天这附近的两个农民来找我,手里拿着几根断了的油菜。这么粗的一根油菜啊,就这么断了!你说气人不气人?绿油油的!你说,你们说,读书就读书,还非要跑到油菜地里去读!那里是读书的地方吗?你说,你们说,能读出什么来?”一边比划一边愤愤不平,渐渐地,语速越来越快(王锐老师说话本来就很快),声调倒越来越低,眼睛瞪得很大很圆,那神态竟很有些宠溺。训话终于变成了劝说,那张脸越发苦口婆心,五官也生动了起来。人群里有些骚动,有人低低的哄笑。那几个男生,总是这样,嘻嘻哈哈。
记忆中的王锐校长,个子不高,人也并不老,却像极了一个小老头。说话极温和,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高一时他教我们班的几何,课很活跃。本来很枯燥的点线面,好像被他丰富的五官和面部表情激活了一样,瞬间变得可爱起来,也好懂了许多。他还爱给我们讲故事,忆苦思甜,还喜欢一边讲一边在黑板上写、画。有次他获悉我们班有个男生放月假返校,没有赶上车,竟步行了十几里山路如期赶回。他大受感动,就在班上表扬了那个男生,并郑重地写下了他的名字:史志才。有眼尖的同学,在这些散乱涂鸦里迅速串联出一个句子,并小声读了出来,“史志才饿三天”。立刻,哄堂大笑。
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涂鸦艺术(文学)?时隔多年,今日的我写到这里,竟忍不住又要嘴角上扬。那些几何知识想来是早已还给了老师,独独这样的趣事却总记得。这样的瞬间有很多,可是关于油菜地,全校范围内的官方训话似乎就只有这一次。不知老师和学校终于发现了“越阻止越逆反”的道理,还是他们内心里压根就不想反对这件事。因为,做一个有趣的人、有一个自由的灵魂是多么重要啊!
这个道理,今日的我愈加明白,也愈加感激。


谨以此文致敬并感谢老三中所有的老师和同学,同时热烈祝贺浠水一中120年校庆活动成功圆满!

2024.11.2于杭州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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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中,我想给你画张像




老三中,我想给你画张像,画我的记忆,也画我们的青春。是长河里的一粒微子,也值得被记录,毕竟它曾拥有过那么多年轻的奔跑和欢笑。

老三中没有大门,主要出入口是一条塘岸。塘岸还算宽阔,能容得下放学那一瞬间涌出的滔滔脚步;路面是硬质沙土的,被踩得很实,即使是下雨天也不泥泞。站在出入口向外看,右手边是一个池塘,很大,池塘周边有很多灌木和小树丛,池塘的那一头是个小塆子,几户人家。站在塘岸上看蓝天碧水,树影斜斜,颇有几分天然的野趣。是的,野趣,生命力,一如正在塘岸上跑过走过的我们。
塘岸的左手边是田垄,一丘一丘的连成长片,向左一直延伸、绕到学校的另一侧,那里也有一个小门。田垄的地势要比塘岸低很多,田里种满了农家的一年四季。田垄与学校的接壤是一个很高的陡岸,陡岸上小树荆棘灌木共生,它们和池塘、田野一起,算是校园入口这边的天然屏障。屏障外是车来车往的公路、热闹的人间,屏障内是安静的校园,琅琅的书声。真是一个好读书的所在。
顺着塘岸往进走,塘角有间小卖部,它的旁边好像也有间屋子(不知道是不是财务室?记忆有些模糊)。小卖部照例是个神奇的所在,它琳琅满目的货架永远是孩童快乐的源泉。我在那里买过笔和本子,还有信纸信封和邮票。捡一片树叶,或者撕几颗彩纸星星,把它们贴在信封上,吹干弄平整,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邮筒,再然后就开始了漫长而美好的期待。这样的瞬间,突然好怀念。当然,买得最多的是零食。琪玛苏,猫耳朵,果丹皮,油炸蝴蝶果儿,下晚自习了躲进宿舍慢慢吃。好像特别好吃,好像总也吃不厌,真是一个饥饿的年代。
走过小卖部,眼前豁然开朗。向前是一条比较宽的路,路的那头是教工宿舍,是一座四层的红砖楼房。向左是偌大的两个长方形操场,南北向并排着,红砖楼房正好处在靠右操场的一角。楼房倚势而建,其第二层与操场平齐,因此站在操场上看,一楼犹如地下。那里是男生宿舍,特别低洼潮湿,还对着一个增加湿气的小池塘。两个操场中间有一条窄路。由于操场和小路都是硬土质,所以分野并不明显。黄昏时老师们喜欢在操场上踢足球,有一次一球飞来正好砸中了路过的我,头一嗡差点倒地,那个年轻的老师飞快跑过来道歉,我有些恼火又有些羞涩,强忍着泪赶紧跑开了。有时候小路边会长一些小草,而两个大操场的边缘地带在暑假时更是绿草如茵。
操场的尽头是教学楼。靠右边的操场略小一些,它的后面是初中部,一长排白墙黑瓦房,屋檐低垂,长廊过道,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房子的审美真是个个在线。高考前几天,初中部放假,我们几个在空荡荡的初中教室里复习。搬张小桌子,坐在回廊里,一抬首,清风吹过,夕阳正在西下,满天霞光,映照着我们年轻的脸,一切都那么美,那么有希望。这排教室前面是一个篮球场,还有一个排球场,也是土质地面。高一的时候我们在那里上体育课,而我总爱逃课,偷偷溜回教室看小说。小说都是同学之间借来传看的,所以催得很急,后面老有一大排人候着。爱情小说,武打小说。琼瑶,亦舒看得最多。
左边的操场更大更长一些。操场的这头,紧挨着小卖部,有一座简易的小楼,两层,二楼楼梯直接搭到地面。那里好像住着年轻老师,高三的时候我们曾在那里集训过一段时间的英语听力。操场的旁边,靠近池塘有一段高高的围墙。那里有一排高大的树,很有些年纪,是一段又美又安静的路。有月亮的夜晚,树影婆娑,刺槐花淡淡飘香,我们慢慢走过。月光打在你的脸上,我还记得,眼镜片和你的眼睛都闪闪发亮。黄昏晚读的时候,我也喜欢去那里,在树下踱步,边读边想。
顺着这条安静的路一直往前,就到了大操场的那头。那里有一个排球场,经常有比赛。记得老高一(2)时,我们班排球比赛总拿第一。王林发球特别厉害,总是一球低飞过去又刁又狠,接连得分。同学们围着圈地加油助威,呐喊,个个把嗓子喊哑喊破。真是个美好的年代啊,一点也不矫情。操场尽头还有两个沙坑,还有单杠双杠等器材。下课了,同学们会跑下来跳一跳玩一玩。可这些对于我,好像真的就只是摆设,就连那个矮一点的双杠,我都要很努力地连抓带爬才能上去勉强坐一小会,下来也很费劲。如今想来仍是惭愧得很。
从操场往上走几十级台阶就到了我们的教学楼,是一排平房,红砖红瓦(前文已述)。它的东边靠后一点的位置上也有几间红砖红瓦房,是校长们住的地方。记得那里有一个水龙头。我读书的时候,尤其是冬天的清早,要做早操了,我的鼻子常常会突然莫名其妙流鼻血。因此,我会经常跑到那个水龙头前去洗。一洗,很长时间,鼻血不止。
从校长们的这排房子绕过去,后面有一个小门可以穿出学校。外面就是池塘角的那个小塆子,再走过去就到了学校对面的马路。马路对面有个茶厂。黄昏时我们会三五成群地去那里漫游,闻花香,偶尔也会偷一两朵,藏进书页里。特别喜欢他们的大木兰花,特别香,是那种能侵入灵魂的香气,闻一闻,就很满足。黄昏,给一切打上柔光的滤镜,连带关于漫游的所有记忆和一些细节,现在想起来都浪漫得不像话。那种模糊的触感,悠长又暗色调的巷道,氛氲的浓烈和沉浸,近似于探险的新鲜和刺激,美好古旧得像一部老电影,在心灵深处沉淀,沉积,沉静。
高中部的教学楼一共有两长排,都是南北向,红砖红瓦房。我们读高二的时候,初中部后面的那排房子被拆、做成了楼房,这座楼如今已经衰老,它也是老三中唯一仅存的痕迹。可是当年,这座楼很新,年轻得和我们一样。高三的时候,我们搬进了这座楼。站在走廊尽头远眺,视野非常开阔。围墙后面是大片大片的田野,油菜地。清晨,连阳光都是新的,淡淡的雾气在田间流动,苍绿雾蓝,村舍炊烟,真是一幅极好的中国乡村山水图。
那是我们最喜欢的油菜地,我们喜欢去那里读书,也去那里发呆。那里有很多故事。再往远看,油菜地的后面是一个小山包,种满了杉树,杉树林。我们也喜欢去那里远足,到处转。有一次,我一个人坐在那里,看夕阳慢慢落下夜色渐起,心里无尽感伤,看着远处学校教室里的灯亮了也不想起身返回。那真是一个会时常忧郁的年纪。这片树林,也充满了故事。记得海英,那个我最要好的朋友,那个最爱笑、笑声也最响的女生,还写过一篇小说,叫《黄昏的树林》。很大的硬皮本,很好看的字。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她终于烧毁了它。黑黢黢的夜,呼啦啦的火苗,不知为什么,我哭了。
油菜地,挨着学校这侧,也有一条小路,沿着围墙,蜿蜒环绕,一直通到学校的主出入口。高二高三时这条小路我一个人走得特别多。因为要回纸厂吃饭,这条路近。从窄长的云路口街出来,穿过马路,就进入了这片田野。田野开阔,多数时候这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油菜、稻子、冬麦,还有田埂上的野草,草尖上的露珠。好像整个天地都是我的,很自由;但有时候尤其是天快黑时就有些害怕。这里太安静了!于是,我总会抄近路。田垄后头高岸与围墙连接处有个缺口,那里有棵特别大的树,树根盘绕,裸露在外,正好可以用作抓手,轻轻一拉就可以纵身上来。笨拙如我者,也能上下自如。
上面是另一个世界,校园里的小小荒野。低矮的山坡,坡上野草杂树兀自生长。坡顶一排教工宿舍,红砖墙很醒目,有后窗隐约可见,那是青年老师们的天地。坡底围墙边是几间猪栏,敞亮干净,并不觉得臭烘;猪很肥壮,也不吵闹,见有人经过,偶尔哼哼两声,大概表示知晓。这些猪都是食堂的师傅们喂养的。食堂就在猪栏隔壁,每年国庆前后我们都会有一场饕餮盛宴。是全校范围的免费聚餐,狂欢节一样,以班为单位,大大的洗脸盆装满了肉。红烧,清炒,乱炖。热腾腾的饭菜,热情洋溢的年轻的脸。多么豪气啊!更有男生偷偷喝酒,大块吃肉,如在江湖。
过了食堂,就是我们的女生宿舍。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地势十分低洼,正面有高高的台阶与方形院门,跨过去向下就是通往食堂的斜坡,也是宽阔的石子路。每天有很多饥饿的脚步在这里狂奔,开闸的山洪一般。沿着斜坡的是一面半环形的围墙,将女生宿舍团团拢住,坡底左侧有小圆拱门从宿舍小院直达食堂。宿舍常年阴冷潮湿,可是却装满了我温暖的回忆。那些年轻的声音,青春在打闹,一切犹如昨天。
那些我爱的人啊,你们都还好吗?老三中的孩子们,你们都还好吗?

特别声明:年代久远,记忆难免错漏。如有老师或学友发现谬误,敬请文末留言指正。感谢!

2024.11.16于杭州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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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中,我的油菜地




春风吹,春草长,春水悠悠,春花浩荡。

春天真是个美好的季节。世界那么大,天那么高远。一切都好像在山泉水里洗过一样,晶亮又清新。吸口气,连空气都是香的;闭上眼,就是一场香甜的梦了。我藏了一冬的心事啊,想要说给你听,前排窗户边的那个安静的小女生,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的侧影还有那个马尾辫真好看;我在青春的书页里,写满你的名字,一笔一划,一画一笔,写你笑起来的样子,画你蹙起的眉;两只雀鸟从窗外飞过,脆脆的叫声像你的影子落进我充满阳光的梦里,迅忽不见。

它们要去哪里?又来自何方?它们飞起的地方是否也有清清的河水、奔跑的少年在轻轻地唱?那歌声里是否也有我的天涯我的远方?谁说远方是诗,我只愿眼前有你。你倚窗前,清风明月;你去窗外,春暖花开。多少次,我徘徊在窗外,有你的窗外。追寻,探访。那是好大一片田野,早春的田野。那里种满了油菜,一畦一畦的苍翠,浓密厚实;窄窄的田埂上钻出一茬尖尖的茅草,挺拔的叶片,柔嫩的绿色。远远望去,新绿浅浅,正顺着田埂蜿蜒,几分朦胧几分诗意,像跳跃在浓密苍翠之间的清淡线条;又慢慢晕开,一如山水的留白。我在这深绿浅绿之间行走,惆怅又欢喜。空气中恍恍惚惚的香气,草叶间若有若无的足迹,你一定也来过这里。

这是我的梦,我的油菜地,我梦里的三中意象,也是多少老三中人的青春情结。我们曾经在这样的梦里徜徉,青春的我们,青春的油菜地。满溢着春天的香气,莺儿啼,蝶儿舞,蜂儿忙;来一个自由的呼吸吧,围墙之外,天地之间,两脚沾满泥土,像一棵树一朵菜花一样美好一样简单。

是的,油菜地,我心灵的庇护所,也是很多老三中人的后花园。上帝关上一道门,同时也一定会为你开启一扇窗。真真如是。三中不是重点,地处城郊,却因此有了这置身于自然、独立于人间的田园气息。一半乡村,一半野地。这里的我们,一边在跑道上成长,一边在野地里游荡。这里的青春是如此的飞扬,像天上的云朵俯瞰大地,随心所欲,一望无际;又像傲娇的雄鹰,立于群山之巅看大河汤汤,怎样的山重水复,飞过去又怎样的旷达、怎样的荣光。这里的青春又是如此的娇弱而敏感,像孤独的诗人陷入迷狂,仰天长啸,红了眼睛,湿了衣裳。生命里总有一些晦暗的时刻,青春的苦闷,有时候甚至一个眼神、一次分数,就足以将你的骄傲击倒。你无法逃到天边,你只有这片油菜地。于是你来了,花儿和田野都在。它们在等你,听你在细雨中呼喊,陪你在黄昏里忧伤。 

这便是我们的青春,一边游荡一边成长;这便是我们的三中时光,一脚墙里一脚墙外。清寒的岁月,平淡日常,却因了这游荡,拓宽了记忆的疆域,增加了青春的厚度,也给多年之后的我们平添了多少温暖和笑谈。那些可爱的人,有趣的事,他们总能越过岁月的栅栏,在每一个春暖花开、菜花金黄的时候突然到访,如黑白片,慢镜头,轻轻晃,细细讲。 

早自习,三五成群,书声琅琅青草香。在田野里的诵读才叫诵读啊。天上的流云,和煦的清风,温暖的朝阳,绿绿的菜地,快来快来!让我把世界读给你听,让异域的文字在大地上刻下故乡的音符;让我把故乡和故乡的历史读给你听,朱自清,林觉民,苏东坡,让山野有回声,土地能记得。“今夜颇不安静”(《荷塘月色》),“这是一个秋季的薄阴的天气。微微的云在我们顶上流着;岩面与草丛都从润湿中透出几分油油的绿意”(《梅雨潭的绿》),“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与妻书》),“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石钟山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山间,树下,田头,溪旁,抬头诵读,低头沉思。多么美好多么活泼的自然图景。每个人一个世界,相同的沉浸。高山,大海;五千年前,或是此时此刻。 

黄昏时,晚自习前。油菜地里更是一派繁荣。夕阳的柔光斜斜地打过来,透过山坡上的那些松树,照进油菜地里。苍翠的田野上似乎顿时被罩上了一层金色的面纱,暖暖的,丝绸的质感,细腻又柔滑。和谐、生动得如同一幅画。只是这画里比早间更多了色彩和层次,也更多了好多年轻的身影。除了读书声,还有打闹、开心的笑,笛子,口琴,窃窃私语。三中版的田园交响曲正要上演。

2018.3.25 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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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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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艳慧,女,文学博士。湖北浠水人。曾就读于云路中学、浠水三中。现居杭州,高校教师。喜欢读书、旅行和摄影。个人微信公众号《慧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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