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世美文】读《岁月留痕》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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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竹枝 乐天妙境
——关于南老策英诗词的断想
程喆林
      “口罩”三年之后,2023年国庆节假期前,一帮比较熟稔的乡友相约回老家浠水小聚。我微信联系新中兄,新中兄说他9月25 号回到老家,在为家庭三十多人的大聚会作准备,“打扫卫生,手上已经磨掉了一块皮”。我也深知“大家庭聚一次太难”,于是感叹和歆羡其聚会规模之大,新中兄说是为了圆父亲大人的梦:“我爸是家里的老大,我姑姑没有读书,两个叔叔在他鼎力支持下读了高中,才有机会从农村跳出来”,心中总有一个大家庭的团圆梦,“本来是安排在 2020年春节,因为疫情耽误了。”“我爸今年五月阳了之后身体大不如前,现在得拄着拐杖走路……”之后听说他父亲南老策英先生一直在抱病整理诗稿,心中敬佩不已。
      今年4月25日,新中兄给我发来南老的诗词作品选文稿,嘱我写篇“小作文”,我深感才疏学浅,未敢应承,只说“好好拜读”。我与南老缘悭一面,但认真拜读下来,仍被南老的诗词深深感动,眼前总是浮现出这样一些画面:一位年届八秩的老人,在生活劳作了一辈子的老家踽踽独行(《踱步偶感》:滚滚红尘名利争,老身拄杖靠边行。)看车行机耕(《咏春》:……遍野黄花伴绿麦,几坵白帐育青秧。机声奏响丰收曲,汗水迎来谷满仓。)叹良田荒草(《戏说荒田》:神州万里水田稀,野草称雄把稻欺。矮矮青蒿犹挡路,姣姣红蓼正摇旗。);有儿子儿媳陪伴,南国寻幽(《探春》二首其二:只为寻春到海南,隆冬腊月百花鲜,农家户户人忙碌,手捏秧苗正插田。)西疆揽胜(《同儿媳们乘飞机去新疆旅游》:今天我也上云霄,不见昆仑往日高。举手犹将星月揽,谁能料定有今朝。)东游江南(《苏州河畔》:黛瓦红墙画里家,一堤烟柳寂无华。青青一色江南景,早听啼莺暮看霞。)北谒京华(《十三陵水库龙母庄》:夕阳西下鸟声稀,水染红霞映晚堤。杨柳滩头飞笑语,彤彤炉火烤猪蹄。)与文友雅集小酌,诗词酬唱(《拜见王英老师》:为拜先师三顾庐,求知若渴润吟喉。骚坛老宿猜愚意,公寓苍翁乐应酬。八秩诗囊辛苦韵,一蓑风雨未曾休。杜鹃沥血存诗句,唱响浠川永世留。《鹧鸪天 • 乡巴佬学诗》:历雨经风又几何,才疏遇事细搓磨。悉心蹊径求真谛,乐意诗河唱赞歌。身许就、笔随和,画完山水咏田禾。甘泉泼向村头地,化作诗笺友共哦。)……这是南老诗词作品所营造的无数镜像中最具有故乡气息和个人标识的片断。
      读南老诗词,令我想起白居易的诗歌。南老诗词与乐天诗歌一样,都具有题材广泛、词句平易、关注现实、叙事晓畅、讽喻深刻、感情深挚的特点。如《油菜田的笑声》:“白杨花絮舞晴空,村媪村夫似顽童。手舞镰刀收硕果,敞开怀抱唤凉风。一帘好景开新局,两捆油禾压老农。欲笑还停将妻喊,快回家去摆酒盅。”窃以为其明白晓畅、真切自然与乐天诗歌相比,不惶多让。“欲笑还停将妻喊,快回家去摆洒盅”也深得杜工部“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之神韵。
      南老幼失庠序,老而学诗(《七七晋七八暨吾儿新中为〈岁月留痕诗选〉整稿之感,特赋七律二首( 新声韵 )》:“糠妻别世哀思苦”、“李杜堂前且放歌”;《水调歌头 • 农夫学咏》:早有吟诗志,自量斥牛鞭。不知平仄何稳,得句是何难?如若寻师问道,又恐骚坛耆宿,笑我是愚顽。自古男儿汉,不畏苦和艰。求师导,专心练,苦心研,灯辉伴读当咬字,嚼碎谋篇。幸得荒诗几句,岂可满心足已?怕苦莫空谈,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其勤奋自不待言(《乡巴佬》:无愧人生已白头,不嫌劳累未闲游。养家糊口当年事,学韵敲诗暮岁筹。淡利浮名非所望,雅辞妙句实难求。薄才乡佬泥巴腿,酷爱吟哦喜放喉。《自勉》:……文心翰墨当勤注,人世华章竭力筹。)但也许正因为如此,其诗词便少了寻章摘句的馆阁匠气,而多了几分寓目成趣,落笔成诗的自然意趣。大到国家大事(《蝶恋花 • 贺天宫一号发射成功》:为得乾坤真秘笈,化尽春愁,拓路登天里。日月同光垂史记,腾云劈道亏鹏翼。幽梦已圆今报喜,把酒高歌,乐坏寒宫帝。赤子丹心华夏裔,担当大任拼奇迹。)中到乡里风情(《鹧鸪天 • 村头拾趣》:日暮炊烟送晚霞,村头笑语话桑麻。闲情白发庄稼汉,慢品春山老树茶。哼小调,咏中华,时兴机械废犁耙。蛟龙喷水苗解渴,铁马代劳谁不夸。)小到亭台花鸟(《布谷鸟》:每逢春到乐催耕,唱响黎明满畈人。百啭千啼风雨唤,长天振翅不辞辛。)无不是南老入眼动心、着力“吟哦”的题材。
      读南老诗词,还令我想起“竹枝词”。虽然南老诗词体裁丰富,绝律俱备,词曲兼擅,非七言四句的“竹枝”所能概括,但其浓郁的乡土风情和真挚的感情色彩却与“竹枝词”颇有相近之处。“竹枝词”大多被认为由古代巴蜀民歌演变而来,至刘梦得而雅化成文人诗歌之一种,后世更成为雅俗共赏的诗歌样式。说起巴蜀,浠水有巴河,传说即与巴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此说无法确证,仅就浠水而言,其“大别山南长江北,鄂东浠水向西流”的独特地理位置和丰厚的历史传承造就了多彩的文化传统。南老诗歌词曲的真情实境(《怀友》:春归借问去何方,秋后霜催草不芳。鹤发移容人渐老,冰心总注友难忘。当徒学艺同门耍,翘翅谋生各路扬。惟有暮年怀旧事,哪逢聚首话衷肠。)善意良言(《珍惜土地》:无休征地筑楼林,有损良田乱国情。莫笑灯红赊酒醉,事关后代要田耕。)美景良辰(《自勉》:山水风情天下取,稻田谷黍眼前收。不为虚名来命笔,只将夙愿寄金秋。)无不彰显类似“竹枝词”的雅俗共赏、自然晓畅的真趣。如《反季樱花》:“碧树红花二度红,时逢冷露伴清风。秋芳不逊春芳美,散尽清香各不同。”
      读南老诗词,也令我想起《诗经》。“风、雅、颂”,“赋、比、兴”,《诗经》是中国现存的最早的诗歌总集,也被视为中国诗词的重要源头之一。在我看来,南老诗词,抛开其格律追求,仅就其内容与风格,与《诗经》的“国风”有着跨越数千年割不断的血脉联系,表现了大众文化的丰富多样,体现出“兴观群怨”的文化人类学的特色价值。如《狗尾草》:“亭亭玉立似含羞,不愿跟风直摆头。根稳不愁贫瘠地,芳心撒处即青洲。”又如《牵牛花》:“形如唢呐向天吹,攀附高墙不用媒。炫耀风光知几日,严冬未到叶先摧。”再如《新村迷燕》:“燕寻旧主梦魂惊,满眼高楼大宅门。原迹不存风味改,而今处处是华林。”
      读南老诗词,更令我想起东坡先生的《浣溪沙》中那句浠水人耳熟能详的“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南老老而攻诗,渐入佳境,既有人生再少的豪迈(《咏怀》:农夫绕兴击诗河,岁岁霜天奈我何。梦似云山如彩汇,腹如潮汕荡清波。人生自信千重路,妙笔留痕一叠歌。红叶掷江成化石,苍翁照旧爱佳禾。)更有乐天知命,淡看风云的恬静(《感怀》:一世人生广厦间,不愁风雨总随缘。青山绿水添情趣,万事无争心泰然。)。尚书说“诗言志,歌永言”,后世更有“文如其人”的说法,读南老诗词,令我想见未能谋面的南老一定是一位既勤劳又智慧,既严谨又风趣,既感性又理性,既可敬更可爱的老人。
      还是回到这篇“小作文”的开头,去年国庆假期,新中兄在老家筹备了几天的家庭大聚会,又赶着 10月1日去湖南给岳父拜寿,我说你来回跑,你爸舍得?他说,他当然希望我们都陪着他不到处跑啊,不过,他还是给我岳父写了一首诗《恭贺亲翁袁老八十七寿辰喜庆》:“曾是军营一帅哥,老来命笔走山河。人生路上书长卷,福寿延年万事和”。这首诗也收录在南老这部名为《岁月留痕》的诗词作品集中。父慈子孝,儿孙满堂,诗友唱和,老有所乐,又是一重境界的“诗酒趁年华”。“岁月留痕”自然是南老的自谦,在我看来,更应该是南老的“岁月流金”。
风过竹枝生妙笔,能西河畔唱乐天。特以此“小作文”祝贺南老,致敬南老,祝南老“老树犹花香不尽,夕阳美景日增辉”。
(程喆林,湖北浠水人,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长期从事纪录影视工作,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